我之前…大概见过他三次。
第一次是在南疆的沙场,我和十哥被皇兄派去支援,那年我十五岁。
孤烟大漠,如血残阳,战场无情,死伤的士兵不计其数,看不得这番惨象,我拿出贴身的药品为他们救治着,十哥说我天性善良上不得战场,我笑叹,没说话。随着由远到近的马蹄声,前线的探子匆匆跑来说敌方的主帅换人了。
听罢,十哥良久没有开口。那时我知道了他的名字——策嘉年,最年轻的战神,十八便战功赫赫,手下的兵都如狼虎所向披靡。这次是我第一次参战,血气沸腾的我策马紧跟着十哥,在人群中厮杀。突然,一袭黑影持着大刀越过人群就这样砍了过来,我惊觉,勒马回身险些避开,抽剑直直挡在横空劈来的刃上。一声巨响震得我的手有些抖,我微微抽气手心竟冒了汗,是策嘉年。而这一下惊动了不少人,也把我和十哥分开了。
我和他无言对峙,他如血般的眸子紧紧盯着我,烧的人肺腑发干,风卷着他的碎发贴在脸上,黑甲加身,如罗刹一般前来取我性命。年纪轻轻那么强的戾气,和我截然相反。
这突然变成我们俩个的战场,刀光剑影,拼的气喘吁吁,当然主要喘的是我,策嘉年却是越战越勇。
他突然冷笑了一下,竟生生用蛮劲把我的剑砍断了,好强的臂力…大刀在他手里宛如布匹,巨刃这时却只有羽毛般重了,可我无暇在心里感叹,因为那羽毛刃再一次向我砍来了。再挡一次是不能了,他嘲笑得狂,一刀却劈在了赶紧前来护住我的十哥身上。
那时我就知道,谁单打都是绝对打不过他的,战神的名号的不是白来的。战争落下帷幕,十哥的遗体送回了京,皇兄听后病倒了,很久都没有上朝。我请罪,可他并不见我。
南疆一战本来的胜局因为敌方换了主帅失了利。我也无颜面对皇兄,自己收拾了东西去了药谷修行。我挺没责任的,甩甩手人事与我无关紧要了,本就应来不得善终。父皇母后把我宠惯了,我离了巢还想把命续一续。皇兄是个好皇帝,江山在他手里一定完完整整的。只是想来策嘉年的眼神和身姿,心里倒有些后怕…我又想到了十哥,想到轰然倒下的身躯。
做梦一般的十五年,醒来便是五年后了。
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。
采药时听游山玩水的公子
哥说敌国投降了,早投降了,年初的事了。
他见我良久没说话,划着船怪骂了一声山野村夫便离开了。
我背上药箱和干粮回了王都。身上的粗布衣裳洗的发白,金冠玉服像是若干年前的事了,也的确是这样。在商业繁华的京城显得格格不入,而同样格格不入的还有被俘军里的策嘉年。
我拿着干馒头的手一抖,馒头直溜溜的滚了出去,正好砸到那人脚边。他抬头看见我惊讶的表情先是一愣,随即便是满脸的嘲弄和不屑。
干嘛这么惊讶?大概是想这等人物应该战死在沙场而不是乖乖受降吧。
策嘉年站在败军最前面,慢悠悠的走着,受着街上百姓的咒骂和烂菜叶。可他貌似一点也不在乎,挺直脊背,傲不可人,健壮身躯上的单衣已经脏了,还染着斑斑血迹,和我印象中的败兵形象一点也不一样。
我回了我出生的地方,那高大的宫墙里是否变样了?
皇兄没来接我,来接我的是十五弟。走前还是个成天板着脸的小不点如今也高大起来,成了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了。他见我倒是开了副笑脸,乐呵呵的带着我回了我原来的寝殿。他说这里五哥住过一阵子,但后来突然发病了就死了。他挑了挑眉,说的平常,就像穿衣吃饭一般平常,我不禁哑然。
皇兄终是没来喧我,定是还在记恨我。
三日后我路过刑部又看到了策嘉年,那日是罪过大的俘虏的处刑日。刑部的人白着手进去,红着手出来,惨叫一声又一声。我看着他被压在地上,囚衣血迹斑驳,眼睁睁的看着昔日战友一个个入了黄泉。睚眦欲裂,痛苦不堪,马上要吃人一样瞪着行刑官。
我瞧见他嘴上和后面带着的玩意不禁倒抽一口凉气,看不得看不得,我却也动不了了。刑部的人瞧见我,忙把我请离了这里。
直到我走了好远,那残忍的场面还散不去。
端午的时候皇兄终于召见了我,他变了,却依然高高在上,话语间威而不怒,叫人不由得正经起来。
他和我叙了叙旧,茶水换作了酒。笑挂在脸上却没有一个是真的,他说你太善良,不适合在这宫墙里生活,太善良就会变成个废物。他说他恨我,是少了压抑的情感终于吐露了心声。皇兄喜欢十哥,别人都不知道,只有我知道。我看着杯里的琼浆,任帝王醉在案上念着十哥的名字,不语。
半夜吹着冷风独步回了寝殿,却看着一边的草丛里隐隐传来声音。我原是不想管的,可走了两步又辙了回来,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破腿,抽出剑走了过去,皇兄说得对,我就是个废物。这宫里欺负人的事很多,那些人拿路过的倒霉宫女玩的更是屡出不穷。
我走过去看见三个士卒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什么,隐约传来的衣料撕裂的声音和极低的呜咽。
眼尖的看见我来了,忙停下跪在地上谢罪,嘴里念叨念叨着什么,我听着烦腻叫他们滚,几个人便一溜烟跑没了。
我的目光停留在草丛里缩成一团的人,身上的衣料已经破破烂烂,头发散的宛如疯子一般,就算人都走了还是一副十分警惕防御的样子。
可怜人……
我走过去,悄悄蹲下把外衣披在那人身上,可刚要接触的一霎我突然呼吸一窒。
是策嘉年。
那个将军。
在这里差点被人侮辱。
此刻的他双眼紧紧闭,牙齿打着颤,面色不正常的潮红,缩在一起的双臂和腿也伤痕累累,胸前更是没一块好皮肤。
我看着,心里叹气,他这是…就这样完了么。
我把他抱回了寝殿,避着下人偷偷把他带回了我的房间。他瘦了太多了,我抱着他时想,原本比我健壮却那么轻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干,我想就算是别人我也会这么做吧。我端了点水擦干了他身上的泥土,撤下了他形同虚有的衣服。可能是碰到了伤口,他皱着眉睁开眼,迷茫的看着我,继而突然惊醒过来,拽着我的胳膊就要起身掐我的脖子。
我也吓一跳,压着他的腰用另一只胳膊抵住他的咽喉把他压在床上,一时僵持不下,倒是策嘉年先支持不住了,气越喘越粗,面色渐渐不正常起来。一看就是被下药了,我想,倒是还有力气跟我打也是…厉害。
“你…”开口,却是异常的沙哑,眼里的愤怒和屈辱压的人眼睛红红的,下意识合拢了腿。
“我不会拿你怎么样。”我说道,一下子抽出手,站在一旁,这才注意到策嘉年他貌似没穿衣服,下面显而易见立着。
“贱人,信你的鬼话。”他挣扎着要坐起来,却又颓然的倒下了。
我愠怒,搬过一床被子扔在他身上,哪里伤多压哪里,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。
看着策嘉年闭了嘴,扯开被子盖在身上又缩了起来。
我端来一旁的药,把他拽起来,这几年学的配药终于派上用场了,虽是这种场合但起码这几年没白学吧。
可策将军意识哪里还有一点清明,茫然的看着我反而去拉另一只没拿着碗的手放在脸上,汲取着上面的凉意。
“策嘉年,张嘴。”拇指摸索着那人的脸颊,仔细看他少了脸上的污秽和伤看起来也满英俊的。
然而策将军并不明白我说的的什么,另一只手又去搂我的腰。
“……”
这个诡异的姿势僵持了半刻,我终于怒了。扇了他一巴掌,把他压在床上,灌了一大口的药对着他的嘴就这么喂了进去,他呛得咳嗽而我并不给他这个机会,紧接着又是一大口。
最后他呛得在床边咳到干呕,但大部分都喂了进去。稍作清醒后便又瞪着我,就怕他突然从哪又抽出他那把“羽毛刃”砍我个片甲不留,我笑了笑。怎么可能呢,他的武器早就被收了,我攥了攥手里的剑,低低笑着。
他哼了一声,侧过身不再看我。
然而这时我才意识到他睡的是我的床。
第二天我让人把早膳放在门口,顺便要了两个人的份。给了贴身的侍女点钱,便把这事瞒了下来。
策嘉年脸还是很臭,清醒大多时候是沉默,有时心情不好就会一顿嘲讽。他出不了屋,甚至下不了床。我很难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,但这人的意志看来还没有崩溃,我低估他了。
有时候我会去太医院溜溜,顺便顺回来一些药草伤膏给他抹着,对于这些他虽是怀疑但也没有办法。
再后来他的伤好多了,渐渐长了肉,大多伤口都结了疤。
天气好,他还会走出屋子到庭院里练练刀法,或者坐在树下不知道想什么。偶尔会过来看看我制药,写字。但他不会走出去,也不能走出去。
有一天膳房送了点糖蒸酥酪,我出去了一趟回来便都进了策嘉年肚里,他还躺着我的躺椅看着我的药谱,嘴角的糖渍还没擦干净。
有时候我会和他聊聊天,如果他心情不错会和我搭两句。他说他不是败兵,他根本没有投降。我嗤笑,他便说早晚一天要杀了我。我们闭口不谈那场战争。
那天我们谈到理想,他没有搭理我,我以为他心情又不好时却又坚定而清晰的说出了两个字,复国。
他看着我,眼里有火。又是那种感觉,肺腑蒸干了一样,我有点不自在,不只是因为他说出那两个字。往日的回忆又冲了出来。
黄沙,落日,鲜血与倒下的身体。我现在在干什么?
我眼神暗了暗,走过去在他身边弯下腰,“可能吗?凭你现在这样?我若那天不救你,你现在又在哪个男人身下呢?会不会被送进军妓营?成天不被玩就浑身难受?复国?啊?”我不敢相信我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,是不是已经破罐破摔了?
他也愣住了,反应片刻后突然暴怒了起来,“我以为你不一样…不,你们一群禽兽!你那狗皇帝根本不是堂堂正正的人!你们让他们死在我面前…一群魔鬼…救我?我宁愿死在刑场上!”他站了起来咬牙切齿怒视着我。
我知道我的话重了,但此刻被他这一番话却是越激越急,“瞧瞧我都做了些什么?救了个混蛋…我可真是贱…”
“呵,你知道就好,战场上还要哥哥保护你,废物。”
话落,我因这番话浑身强烈颤抖起来,压抑五年的愤怒与不甘终于爆发。眼睛里止不住的酸痛,抽出佩剑便砍了过去,“你找死!”
他退了一步,拿起身边的杯子便向我砸来,可我现在除了愤怒什么也没法作出反应,我知道我见血了,顺着额头往下流。
策嘉年愣住了,想要过来看看却被我攥住了手腕,一拉一拽把他压在桌子上。
“唔…胤煦,你要做什么?放开!”
“策将军还知道我叫什么啊?真是难为您了…呵呵,您杀害我兄长的是哪只手?是这只吗?”我控制不住自己,直接握着剑身便刺向策嘉年的手腕,他痛苦的闷哼了一声,大声咒骂着我,拼命挣扎着却根本挣不了,身上的口子开了,染了一胸口的血。我把他的左手筋挑断了,感觉到身下人的颤抖,又把手伸向他的右手腕。
“殿下!殿下!十一殿下!”打斗声引来了侍人,但看着满地狼籍又不敢再往前一步,满脸鲜血的我,他们哪里见过?我听得到惊呼听得到喊叫,但眼里只有策嘉年痛苦的神情。
又一声惨叫,他另一只手腕的手筋也断了,我松开他,看见这人失了力一般滑到了地上,不再动了。鲜血顺着手腕缓缓地流着,我也颓然的往后倒去,方才的钝痛渐渐浮上来,眩晕感让人想吐。侍人连忙跑了过来,试着把我扶到凳子上。
我缓了缓,看见策嘉年动也不动的身体突然有点想哭。可能是恶心得厉害,竟呛出几滴眼泪。
风波持续到夜晚,我才悠悠的醒来。抬眼便见到十五弟正坐在椅子上逗着猫,见到我醒了便又挂上那副一成不变的笑脸。
“十一哥。”他抱着猫坐到我身旁。
“你怎么在这…这猫哪来的?”我勉强笑了笑,那猫正盯着我看。
“当然是来看你的呀,你一出事皇上就知道了,可惜只有我这一个弟弟来看看你哩。”他把猫放进我怀里,“这猫是我从别地弄来的,省的兄长你一个人闷得慌。”
小猫很听话,乖乖窝在我怀里。我看见它右侧毛上有七个黑点的杂毛,倒是有趣。
“兄长…”他看着我,踌躇了一下说道,“你这里…是不是还有个人?”
“还有个……”我震了一下,醒悟过来他说的是策嘉年。
“呃不,我就是看他伤的挺重的,怕是得罪了兄长。但你也没说怎么处置,我就把他藏起来了。”他解释道。
“他伤的怎么样了?”我问道。
“两只手的手筋都断了,我找人勉强接上了,但估计拿不了太重的东西了。”十五弟看着我的手,“哥,他是你什么人,醒来就在找你。”
“没什么。”我突然有些头疼,“太晚了,你先回去吧,让那人明天就快回来。”心里乱成一团麻,他怕是再也拿不了刀了吧。
明日一早,策嘉年就回来了。
面色明显病态的苍白和颓废,见我也没说一句话,只是侧过身离开了。
直到第三天,我们还是没有说话,药我还会定时送上,但用不用却是他的事了…好吧,他没用。
第四天我把他堵在房间门口。
“你在恨我。”我说,言语见有些底气不足。
他直视着我的双眼,点了点头。
“我…”没想到这么果断,我不知说什么好。
“…对不起。”我叹了口气,塌下肩膀,“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,那天我太冲动了,你说了那么重的话…我…”能怎么办,我为什么会对他小心翼翼的?我这是怎么了?
“胤煦,”他看着我,“我恨你,但我却又舍不得离开你,你知道为什么吗?”
我有些不解,他叹了口气,闭了闭眼却是突然吻住了我。
…………
呼吸一窒,不经反应便被剥夺了唇齿。
什么东西在心里爆炸了,溅了一圈酸甜。我猛地把他推到墙上,伸手扣住他的后颈,加深了这个吻。而他也不甘示弱,环住我的腰肆意摸索着。
看来我找到答案了,原来是早就把人放在心上了啊。
他到底是什么吸引了我呢?也许是战场上雄狮般的身姿,或许是睡在树下的完美面容,还可能是融了冰雪般的笑,偷吃糖蒸酥酪嘴角的污渍,揽着我偷香时的狡黠……
药谷的师叔都是七情少六欲的,修道修仙的也有,爱与被爱这点事他们都不懂,可我懂啊,我也不愿忘了,就这么回来了。
策嘉年其实是个温柔的人,哪里都温柔,心里到身体,头顶到脚底,上上下下里里外外,温柔的可以溺在里面…这里可能也包含了几分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成分吧。
他叫我十一,我叫他小年。他不乐意,我又叫他嘉年。
那段日子很快活,我仿佛解开了心结。十五弟送的猫也很喜欢嘉年,整天围着他转,起初嘉年见到这小东西,面色有些僵硬,我怕他不喜欢猫,结果他说没什么关系,我喜欢就好。我很感动,拉着他进了屋子。
一晃就是一整年,关于他当年的理想貌似也不了了之了。
皇兄再也不见我了,不过十五弟有时候会到访,他和策嘉年没说过什么话。不知是我想多了还是什么,总觉得他俩眼神对上时空气突然就冷了下来。
但十五弟总是待一会儿就走,有时候会送一些糕点和珠宝,还有那猫吃的小零食。
严冬来临,我莫名其妙就患上了重感冒,整天昏昏沉沉的,太医院的人也没什么法子,普通感冒,但就是不好。真是奇了大怪了……
我自己的药草只有一点药性,往往看到一半书就睡了过去,醒来身上就披着一件衣服,上面有淡淡的嘉年的味道。
觉多了,醒着也觉得不现实。
最近嘉年的话变少了,眼里却依旧是化不开的爱恋,他要我好好休息,才能马上好起来。他说他记得外面的集市,只有这个时候卖的奇怪的糖葫芦,表演喷火和喷水的人,还有糖蒸酥酪。等我好了,他就带我去看。
那一日我起夜,却看见嘉年翻墙出了寝殿。动作一气呵成,利落干净丝毫不拖泥带水。他这要去哪……
旦日我正襟危坐在桌旁看着他,嘉年见我这副样子不禁愣了愣。
“昨日你去哪了?”我问道,手下敲打着桌子。
“昨夜么…被你看到了。”他叹了口气,也坐在桌旁。
我心里猛地不安起来,年前他吐出那两个字又浮现在脑海。敲桌子的手停了下来,不敢置信的看着他。
“你生辰快到了,想给你个惊喜。”他无奈的笑了笑,看着我。
哈?我眨了眨眼。生辰……说起来我都好久没有过过生日了。我不禁失笑,他说的是假的,站起来拉着他往屋里走。没想到他返过来倒把我扛了起来,“嘿…放我下来,策嘉年!”
他置若不闻,我看不见他的表情,但隐约觉得他是有心事的。
结果他担心的些事,是我生日那天才明白的。皇兄说得对,太善良就是废物,容易被人利用,不论是谁,也包括你最信任的人。上天就是在跟我开玩笑,也许我本应该就那么葬在战场上了,那么一切都应该平安顺利了。
开始时还很正常,策嘉年买来一堆好吃的好玩的,他做的寿面吃到一半,突然要敬我酒,我想也没想就一口干了。
“十一…慢点吃。”他擦了擦我的嘴角,“十一…”
“怎么了?”我咬断面条,抬头看他。
外面有马车路过的声音。
“十一,我可能没法带你出去了。”
他把目光移开,不再看我。
“…什么?没关系,那就不出去。”我隐约猜到了什么,但还是掩耳盗铃般自欺欺人。别再说下去了,不论是什么。
“胤煦。”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,上面的疤还没下去。“你还记得我当初说过什么吗?”
我没有理他,酸涩着眼睛吞咽着毫无味道的面条。
“我要复国,十一,我要回家。”
这不就是你家吗?我想说出来但是我却没有力气了。
“十一,你要保护好自己。”
他继续自顾自的说道,眼睛却不再看我了。
他要去哪?他要做什么?
门外进来了人,“十一哥,你好啊。”
闻声抬头,却对上一张十分熟悉的脸,是十五弟…我惊讶的看着他。
而他只是笑着打了招呼,随后就立刻冷了脸。终于恢复了原样罢,坚持了这么久。
“别这么惊讶,十一哥你知道我是旁系来的吧。”他靠在门框上,看着策嘉年。
是啊……十五弟确实是随母旁系来的,进皇族改了姓……他的原族是……
背后一阵凉风,我目光呆呆的转向策嘉年,而他正好也在看我,我的目光询问下,他默认的闭了闭眼。
“好吧,为了让你死明白一点,有几件事要告诉你。”那个叛徒走近了,从袖里摸出一把匕首,“第一,你家嘉年的味道其实是熏的毒,闻久了不发病就怪了。第二,我送你的猫,也是毒佣,喂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毒虫,虫子怕是早就爬进你的身体了。最后一件,你的皇兄昨天派人来杀你,因为他知道你私藏俘虏,疑你反叛。”
原来是这样……我脑内空白了片刻,一瞬间竟不知如何是好。我气的想杀了他们,手哆哆嗦嗦的撑起了身体,却因无力摔倒在地上。酒里怕是有药,我还喝的那么猛。
“…十一…”策嘉年无言的看着我,眼神空洞洞的。良久,把手伸了过来,欲要把我拉起来。
“滚开,别叫我十一。”我一把甩开那双手,内心已经没什么温度了。
都在骗我啊…是我活该被骗嘛?为什么是我呢?
策嘉年讪讪地收回手,十五弟拿着刀走了过来,上面流动的银光明晃晃的,今日是要就这么栽在这么……
他挑开我的衣襟,上面露出一小片吻痕,是昨天策嘉年干的,今天再见到却异常的恶心。
手起刀落,手法不错的话能少点痛苦,快点了解。
我将欲闭眼,等待最后时刻,心里却貌似没什么不甘,累了也不愿想了。
“住手。”却是策嘉年喝住了他,我抬眼看见策嘉年攥着他抬起的手腕,冷冷的看着他。
“你答应我不杀他。”他顺着他的手夺走了匕首甩了出去,撇了我一眼,“量他也做不出什么,告发也不会有人信他的。”
“嗯?!你在维护他?策嘉年?”十五弟瞪大眼睛,表情复杂。
“没有,杀多了人只会兴师动众,没必要,而且他也活不了多久了。”策嘉年不再看我了,我晕的难受得慌……
“贱人。”我躺在地上,闭合着双眼,仿佛呓语般吐出两个字。
外面的雪下到半夜,我在地上躺了一天。
地上冰凉凉的,透过衣服冷到了骨子。没有人来扶我,侍从都被调走了看来这殿早就成了冷宫了吧。策嘉年早就离开了,出门回头看了我一眼,却是在也说不出什么了。以往他出门前总会和我说一声马上回来或者等我,怕我一个人害怕么……哈哈…幼稚又可笑。
嘉年啊嘉年,你会不会来接我,接我去无边的地狱?你是讨厌我的吧,在我身边压抑这么久真是辛苦你了。
嘉年……嘉年……
你还是把我一个人留在了余烬里。
后来我的身体真的越来越不好了,情绪波动太大就会咳到吐血,单单依靠着药谷里的剩药维持着生命。其实就这么死了也好,烂在深宫,我可以躺在春天的花坛里,或者夏天的树下,秋天的水池里,就是冬天我想不出哪里好,冬天…冬天…我想死在他怀里,那里太温暖了。
我想再等等吧。
再后来就是政变。
那日我坐在门口,听着门外车马喊叫的声音。刀光剑影短兵相接,听不清的语言和呵斥,在第二天都归于宁静。我不出门也知道发生了什么,看来策将军成功了。无所谓了,在谁手里不是天下,在哪不是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。我靠在门框上闭眼休息,却不知不觉的睡着了。
药谷的药草没有了,在这地方是种不出来的。
那么宁静,仿佛这深院不属于这世界。我听得见鸟鸣,闻得见花香,听得见有人来了,抱着我哭泣,熟悉的味道和体温,但我就是睁不开眼了。
我想睡了,再也不想醒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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